一、周亮工与陈洪绶
“余时方十三龄，即得以笔墨定交”（周亮工《读画录》），陈洪绶和周亮工二人的交往可以追溯至少年时期，“章侯谬好余诗，遂成莫逆交”，虽然二人在明清易代的巨大洪流中逐渐渐行渐远，但周亮工之于陈洪绶的交谊却持续了一生。
LOT 615
陈洪绶（1597-1652） 出处图卷
1650 年作 设色绢本 手卷
引首： 27×75cm 约1.8平尺；
本幅：27×105.5cm 约2.6平尺；
后跋：①27×9cm 约0.2平尺；
②27×8cm 约0.2平尺；
③27×195cm 约4.7平尺
估价：RMB 8,000,000-12,000,000
题签：大风堂藏老莲出处图，戊子四月李秋君题。 钤印：李秋印（白）、秋君（朱）
引首：出则为孔明，处则为元亮。林宠书。钤印：林宠之印（白）、异卿氏（白）、墨农（朱）
题识：仲青于庚寅秋孟，以小刀载萧数青，大螺醉老莲，曰：“卿那得不为周公脱腕？不为数青醉？”埋几六日成此。
钤印：洪（白）、绶（白）
鉴藏印：仲青（朱）、大千之宝（朱）、不负古人告后人（朱）、大千好梦（朱）、别时容易（朱）、球图宝骨肉情（白）、敌国之富（朱）、善孖心赏（朱）、大风堂（朱）、大风堂长物（朱）、大千（白）
题跋： 1. 老莲画法、勾勒位置出于六朝石刻，设色渲染一以宋人为依归，无一点仇、唐习气，此卷去世前一年为周亮工作，尤为精到。爰。钤印：张大千长年大吉又日利（白）2. 尝见《归去来辞》一卷，亦同岁仲青促为栎园作者，无补景，且为依拟赵沤波旧稿，不若此卷之为创作。写渊明、孔明在一卷，已奇；渊明手招孔明，尤奇！此老莲画之绝无仅有者也。大千居士记。钤印：张爰（白）、大千（朱）3.《前出师表》（文略）钤印：林宠印（白）、异卿氏（白）、墨农（白）4.《后出师表》（文略）壬辰初夏浴佛日过剑浦，栎园先生命书。三山墨农林宠。钤印：林宠之印（白）、字异卿（白）5.《归去来辞并序》（文略）壬辰初夏为栎翁周夫子书。晋安弟子郭鼎京。钤印：鼎京之印（白）、字去问（白）
著录：
1.《宝纶堂集》五言律《寄周陶庵》，清刻本。
2.《讬素斋诗集》卷二《哭金溪先生庚子二月》，清刻本。
3.《宋元明清中国古代书画选集（一）》，第130-133页，保利艺术博物馆编，2010年。
4.《周亮工年谱长编》第82页，上海书画出版社，2021年
上：陈洪绶《宝纶堂集》五言律
《寄周陶庵》中有“三日始成出处图”句
下：黎士弘《讬素斋诗集》卷二
中有“陈章侯旧画《出处图》寄先生，谓处为靖节出则孔明”小注
轴片应为方介堪镌“老莲出处图”仿瓦当铭
李秋君题签
展览：“宋元明清中国古代书画大展”，保利艺术博物馆，2010年3月。
说明：近代画坛宗匠收藏巨擘张大千大风堂旧藏。陈洪绶艺术生涯的最巅峰时期，其目的如张大千所考是明亡入清后，为了劝诫好友周亮工归隐而作，题识中提到的“仲青”即其好友林仲青，画幅右下还有“仲青”小印，周亮工得此卷后又请当时名家林宠、郭鼎京写诸葛亮及陶渊明名篇于卷后。
1.周亮工（1612-1672），原名亮，谱名为圻，字元亮，又字伯安（又作百安、白安），号栎园，别号减斋、陶庵、栎下生、太白学人、偶遂堂主人等。祥符（今河南开封）人。中国清代官员、文学家、篆刻家、书画鉴藏家。明崇祯十三年进士，官山东潍县知县，迁浙江道监察御史。入清后，任两淮盐法道、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户部右侍郎等。博学多通，治学广泛，以经史旁及小学、地理、天文、音韵、书法、绘画、医药等多方面。嗜绘画、书法、篆刻，善鉴赏，富收藏。撰有《赖古堂集》等。
2.林宠（约1621-？），字异卿，号墨农，闽县（今福州市区）人。明天启年间生员，入清不仕，潜心读书练字。工楷书，小楷尤端谨秀润，一时奉为典范。闽中碑版匾额多出其手，被誉为一代书家。
3.郭鼎京（明末清初），字去闷、去问，清朝时期福建人，以书法擅名，善山水花鸟人物。闽中绝技五有其之一：会城去贪和尚之鬼工球……雨清郭去问一叶纸上尽写全部陶诗，笔笔仿欧阳询。著《緜亭诗集》，周亮工为序而行之。
陈洪绶（1597-1652），字章侯，幼名莲子，一名胥岸，号老莲，别号小净名，晚号老迟、悔迟，汉族，浙江绍兴府诸暨县枫桥陈家村（今浙江省诸暨市枫桥镇陈家村）人。明代著名书画家、诗人、儒客大家。书法遒逸，善山水，尤工人物，与崔子忠齐名，号“南陈北崔”。
本卷《出处图》作于1650年，是陈洪绶去世的前两年内之作，是其艺术生涯复归平正的最巅峰时期，其目的如张大千所考是明亡入清后，周亮工降清出仕，在老莲对待周亮工“其坚不落笔如昔”的背景下，为了劝诫老友归隐，选择再一次拾笔而作。本卷的题识：“仲青于庚寅秋孟，以小刀载萧数青，大螺醉老莲，曰：‘卿那得不为周公脱腕？不为数青醉？’埋几六日成此。”其中“小刀”即“小舠”，意为小船（见李流芳《檀香集》卷四《西湖有长年小许每以小舠载予往来湖中临行乞画喜题》），老莲书法结体喜欢增减字画部首，“舠”写为“刀”此即一例。题识中提到的“仲青”即其好友林仲青，画幅右下还留有“仲青”小印。萧数青是当时名伶，至今还存有她倚栏而歌，老莲手足并用作画的记载。“不为周公脱腕？不为数青醉？”，显然周亮工是倚仗了林仲青和萧数青的关系，在好友、红颜甚至是美酒的催促之下，陈洪绶耗费六天时间完成了这卷《出处图》。周亮工得此卷后，又请当时名家林宠、郭鼎京小楷抄录诸葛亮及陶渊明名篇于卷后。
题识中提到的“仲青”即其好友林仲青
画幅右下还留有“仲青”小印。
周亮工喜老莲画，也多得他馈赠，“余方赴潍，章侯遽作《归去图》相赠，可识其旷怀矣。后十余年，再见湖上……”，说明陈洪绶为周亮工绘制的陶渊明题材，不止一件（知名者如美国夏威夷火奴鲁鲁美术馆藏卷）。少年好友“归去来兮”的表达，在有生之涯的末端，陈洪绶将他自己化作了文士心中最为圣洁和特殊的那一位—陶渊明，而把周亮工比作夙夜忧叹的老臣诸葛，做出了最后的召唤。
二、陶渊明和诸葛亮
陶渊明的时代约在东晋末到刘宋初，而诸葛亮早在三国时期，二人生活的年代相差了一百多年，但老莲却将他们二人绘制在同一卷幅上，打破了时空的限制。陈洪绶描绘的是陶渊明的典型形象，头戴葛巾，衣带宽博，细目长髯。旁边尚有酒具，估计是靖节先生刚漉完酒，然后拿出了他的无弦琴，抚弄以寄其意，再向右挥手召唤，这里非常明显地化用了“葛巾漉酒”和“陶令琴”两个典故。
渊明不解音律，而蓄无弦琴一张，每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郡将尝候之，值其酿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漉毕，还复著之。-《陶渊明传》
受命以来，夙夜忧叹-《出师表》
画卷右部则是蜀汉名相诸葛亮，身形较之陶渊明略消瘦，眉头紧缩，笔砚不歇，案头连篇累牍，双手尚且局促地摆动，想是仍然在为了兴复汉室而操劳，亦或是在构思前、后《出师表》，相较之于左边陶渊明的闲适，画面中的军师似乎满脸都写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洪绶的内心一定是追随陶潜的，这处地方可以用周亮工的一则记叙来印证，“陈章侯性诞僻，好游于酒。人所致金钱，随手尽。尤喜为贫不得志人作画，周其乏，凡贫士藉其生数十百家。若豪贵有势力者索之，虽千金不为搦笔也。一龌龊显者，诱之入舟，云将鉴定宋元人笔墨。舟既发，乃出绢素，强之画。章侯科头裸体，漫骂不绝。显者不听，遂欲自沉于水。显者怫然，乃自先去。浼他人代求之，终一笔不施也”，这与“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的陶渊明简直是如出一辙。
美国夏威夷火奴鲁鲁美术馆 藏
《归去来兮》卷
绘陶渊明佚事十一段，
同为为周亮工绘制规劝其应退隐山林
三、《出师表》与《归去来兮》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易·系辞上》， 这自然是没错的。在本卷中陈洪绶将自己当成了陶渊明，而把周亮工描绘成了诸葛孔明。陶渊明字元亮，周亮工亦字元亮，所以他的弟子们林宠、郭鼎京则非常巧妙地进行了解读—将这两个人物都比作了周亮工。“出则为孔明，处则为元亮”，充斥着类似“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传统思想，将老莲笔下的两人，解读为周亮工可以成就，互为表里的两位典型，于是这卷画作的名字也变成了几近“谄媚”的《出处图》。
丞相还记得否
南阳诸葛庐里的草堂春睡足
一边是“受命以来，夙夜忧叹”，一边是“山泽久见招，胡事乃踌躇？”，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呀！“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这些画外余音，正如陶渊明手下的无弦琴，道出了对一位久在樊笼中老友最后的规劝。周亮工在《读画录》中大段描述的老莲之画不易得，不为豪显搦笔，自然也是看重了老莲所绘图画的宝重，而沾沾自喜，但他最终也没明白老莲对他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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