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原创 《红楼梦》端午节里的人情世故：贾芸举债送礼隐藏的世情冷暖

《红楼梦》里用巨大的篇幅描写了端午节，从贾芸送礼、马道婆因为过节而到贾府化缘说起。反映的都是豪门贵族间的人情世故。今天说说，贾芸举债送礼背后隐藏的人情冷暖。

贾芸属于穷人，一下子拿不出十几两银子。为了讨好王熙凤，向上爬，他向舅舅赊账，结果被舅舅一顿教训之后，以“再休提赊欠”无情拒绝。

倒是街坊倪二借给了他银子，购得的冰片麝香等香料，送给王熙凤。

王熙凤正需要香料，再加上贾芸巧舌如簧，凤姐“心下得意欢喜”收下香料时，十五两银子的投资已撬开大观园种树工程的大门。

这场端午交易，不仅让贾芸摆脱生计困局，更埋下他与小红情缘的伏线。

贾芸的故事所反映的人情世故如下：

卜世仁将骨肉亲情的薄凉赤裸裸地摊在端午前夕的日光之下。舅母那番推三阻四、唱作俱佳的表演，无异于在贾芸这个失怙青年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然而，人情世故的吊诡与讽刺，恰在权势与利益的杠杆撬动下显露无遗。贾芸凭借机敏与韧性，攀附上王熙凤这棵大树，谋得了大观园种树的“肥差”——这份差事虽非显赫官职，却代表着在荣国府内部获得了实权人物的认可和一份稳定的财源。

舅舅卜世仁曾经那么羡慕贾芹得到了荣国府的差事，如今贾芸也得到了差事，而且王熙凤一批就是200两银子。贾芸一下子有了财富自由。

可以想象，舅舅对贾芸的态度一定会180度大转弯。

先前那个冷漠刻薄的舅舅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面堆笑、殷勤备至的“至亲”。他极有可能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或许是贾芸当初想赊而不得的冰麝，或是时令的鸭肉米面），主动登门造访。

口中必是连篇的夸赞：“外甥果然有出息！”“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咱们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往后更要常来常往……” 昔日“再休提赊欠”的绝情话语，此刻被“若有难处尽管开口”的慷慨承诺所取代。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与关切，其温度的高低，与贾芸手中那份差事的“油水”厚度，形成了一种令人心寒的正比关系。

这一前一后、判若云泥的转变，哪里是什么亲情的回归？分明是趋炎附势的嘴脸在利益驱动下的精准调头。 它深刻地揭示了封建宗法社会里，人情冷暖的根基往往并非血缘伦理，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与权势依附。

贾芸从“闹市无人问”的穷亲戚，到被舅舅“远亲”般热络巴结的“新贵”的遭遇，正是对这句古训最生动、最辛辣的注脚。

曹雪芹借贾芸的这段经历，无情地撕开了笼罩在“亲戚情分”这层温情面纱之下，那冰冷而现实的功利本质。贾芸看透这冷暖，却未必戳破，这其中的隐忍与世故，亦是他在那个复杂环境中生存下去的智慧。

就在贾芸走投无路，心灰意冷之际，街坊泼皮倪二——一个放高利贷的“醉金刚”——却二话不说，掏出十五两银子塞给他，连借条都不要，只撂下一句：“你我相与交结，不在银钱上计较！”这一举动，与舅舅的刻薄形成鲜明对比。倪二虽是市井粗人，却比那满口仁义道德的亲戚更懂“仗义每多屠狗辈”的真谛。

更耐人寻味的是，倪二借钱给贾芸，并非图利，而是纯粹出于义气。他甚至豪爽地说：“若说利钱，便是瞧不起我！”而贾芸的亲舅舅，却连几钱银子的香料都不肯赊借，生怕这落魄外甥拖累自己。两相对比，血缘的凉薄与江湖的热肠，高下立判。

那些满口“仁义礼智信”的体面人（如卜世仁），往往最是无情；而那些被视为“下九流”的市井之徒（如倪二），反倒保留着最朴素的侠义精神。

贾芸的这段经历，恰如一面照妖镜，映照出人性的两极——血缘未必可靠，而江湖未必凉薄。世态炎凉之下，真正的温暖，有时竟来自那些被世俗轻贱的“屠狗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