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武先生是当代中国艺术界富有杰出创造才华的代表之一,是当代中国画艺术的领军人物。吉林市是袁武先生生活学习和工作过的地方。先生深爱着这片故土,慷慨捐赠114件不同时期代表作品给家乡吉林市,表达了先生对吉林大地养育的感恩之情。袁武先生的绘画艺术是他生活历程和思想观念的图像再现。这批作品多为先生大尺幅精品力作,其中包括第八届全国美术展览获奖作品、全国首届人物画大展获奖作品等,时间跨度长,能够充分体现出先生的艺术成长之路。这些作品将是吉林市巨大的文化财富,它将有力地推动和繁荣吉林市文化艺术事业的发展。先生大义,感动江城,吉林市美术馆在新馆二层建立袁武艺术馆,展示袁武先生的艺术精品。目前布展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启程在故乡
吉林市是我的故乡。21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这座美丽的城市。我的绘画之路是从这里启程:上大学、读研究生,从工厂的工人走向师范学校的美术教员、专业画院的职业画家、艺术学院的教授⋯⋯
二十世纪70年代的吉林市正是我从少年到青年成长生活的地方。无忧无虑的中学生、没吃没喝的“知识青年”、名不符实的电钳工。无论身份怎样转换,我始终是一个苦闷茫然且孜孜不倦的学画者,是故乡的父母及兄弟姐妹、启蒙老师、发小同学与我一同度过了那些难忘的岁月。“牛马行”“河南街”“江沿”“北山”这些那个年代吉林市的“名街”“名胜”是我往返学画的“职场”。
我真正开始学画的时间是1970年左右。当时的邻居,有一位在吉林市印刷厂工作的哥哥叫詹生。他知道我喜欢画画,就从厂里带回毎年要印刷、出版的《年画缩样》,薄薄的一册年画小样。我生于工人家庭除学生课本外,家里没有任何图书,所以这样的“年画缩样”就成了我非常喜爱的美术资料。我常常会选其中的画页临摹。当时还不知道有西洋画、中国画之分。不管是什么画,我都是在图画纸上用炭笔勾形,用水彩上色,当时觉得最难的是从书上把小画放大,总是要折腾许久才能完成起稿。每完成一幅画都觉得取得了巨大成功,甚至认为自己的造型能力很是了得。有两年间的时光我幸福地沉浸在这样的学画中。母亲更是以我为傲,每次都会把我临摹的画用图钉钉到家里的墙壁上当年画。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1972年的某一天。
那天,我在书店看到了一幅名为《春风扬柳万千条》的印刷品,画名后面特别用扩号注明了“中国画”的字样。当时一起去的同学问我什么是中国画,我信口答曰:“这是国家画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中国画。随后,我又在书店买到一幅印刷品是方增先等三个人画的《毛竹丰收》(中国画)。从此,我认识了这种有墨线条和墨色块的画就是中国画,但我仍然不知道这样的画为什么要叫中国画,中国画又有什么技法。
我家附近住着一户有很大的玻璃窗的人家,在当时住房都很简陋的年代,这是很特别的。更吸引我的是透过大窗户看到室内的炕上趴卧着一个画画的男孩和墙壁上挂着的画,那年月普通的家庭都贴的是年画,这家的墙壁上挂的画却是一张中国画。不久,母亲带着我结识了这家人。原来炕上画画的并非是个男孩,而是从小患麻痹症的青年叫程㨗。家里的主人是民国时开“中华书局”的程子长先生。从此,我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不仅看程㨗画画,还能看到许多线装的影印画册和老版《美术》杂志,还将线装本的《芥子园画传》借回家临摹,那是一套用锦缎贴面的木版印刷的书,分山水、花鸟、人物、清供四册。我最喜欢其中的山水册,很长时间都在反复临摹。更有幸的是,在程老先生有兴致时,会从里屋抱出几轴旧画让我看。记得曾经见过一幅深红色绫子装裱的雪景山水,画签题为“巨然雪图”。还记得看过一幅王庆淮以清“四王”笔法画的浅降山水画。当时他的一幅《林海朝晖》作品家喻户晓,所以我知道他。这幅传统画作给我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以至于现今我每看到王庆淮先生的山水画都会很失望,觉得不如当年那幅精彩。在程家我第一次看到中国画真迹,使我对这个画种更加着迷。
故乡吉林市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书画情缘。少年时我生活居住在青岛街一带(俗称牛马行),在这短短的不到三百米的街坊中,我还结识了另一位启蒙老师——山水画家吴士淳先生,以及花鸟画家吴世昌先生、工笔画家贾荣章先生、毛振国先生,还有一起学国画的伙伴吴玉珩、张久海诸兄。通过吴士淳先生的指导,我开始了真正的中国画的临摹。吴先生是画写意山水的,但我却看不懂写意画而对工笔画很着迷。在吴先生那里借到了于非闇、陈之佛,刘奎龄的印刷品进行临画,这时候的我既有耐心也充满热情。吴先生使我更多的知道了中国画的技法,知道了宣纸、墨、知道了“水墨丹青”是什么意思。当时临摹最多是于非闇的牡丹和刘奎龄的动物。
1975年夏我高中毕业了,下乡到桦甸县八道河子公社当“知青”,再没有整块的时间临摹那些费时间的工笔画,开始临摹写意画。我曾反复临摹当时走红的国画人物作品,如李琦的《主席走遍全国》、扬之光的《激扬文字》、《雏鹰展翅》。但其时我所画的写意画是伪“中国画”。我没有宣纸,所用的纸仍然是图画纸,颜色也是水彩色。每画一笔墨线和墨块之前先在纸上刷一遍清水,使图画纸出现生宣纸的效果,这方法很见效。以至于我现在画画仍然喜欢在宣纸上刷清水然后画出又黑又浓的大墨块,这既是我的原创也是我作品的符号(当然这是后来的事)。直到有一年我的中学同学张宇平为我买了第一盒国画颜料,怕糟踏了这盒昂贵东西,我才真正开始用宣纸试着画名符其实的中国画。
两年半的“知青”日子,我并没有参加多少的劳动。虽然集体户居住简陋,条件恶劣,但多数时间还是在临摹和翻阅画册,那时我所谓的画册就是当年的《连环画报》、《河北画刊》和《美术资料》等杂志。能够在那段艰苦的生活里继续学画,要感谢从城里和我们一同来到农村的带队干部陶书记(我至今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名)他是当年日化公司的领导,也是我们集体户一位女生的父亲。我不知道他那么大的领导,为什么要下到农村来当带队干部。不管怎样我却实实在在的受益了。他很喜欢我画的画,他认为我是“人才”,鼓励我坚持画画不要丢了这门手艺。在那个天远地远的山乡有这样的大人物看好我,我就有了少参加劳动的底气,明正言顺地用功学画了。
1978年初,我带着一大捆临摹的中国画,踌躇满志的去县城报名参加高考,没想到所有来报名的考生都带的素描和色彩写生,他们从画夹里抽出一幅幅写生稿给老师看,是那么专业而正规;我打开的却是一大捆临摹的国画:刘奎龄的狮子、老虎,于非闇的牡丹花、芍药花......显得那么滑稽而不合时宜。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我有些莫名其妙,用沉默讥笑我是业余的土老冒。老师得知我从来没画过写生,也没画过素描,就很平静的告诉我:你不能报名,既使报上名也考不上因为你不会画画⋯⋯这是我学画以来第一次被说成不会画画,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感到了这么多年的用功可能是徒劳了。
从县城回来,我的生活失去了方向。多少天也不愿再碰那些曾视为珍宝的“美术资料”更不敢再看那些给我带来荣誉的“摹品”。在我情绪低落一片茫然的时候,我们这届知青的第一批招工回城开始了,因为我出工天数不够劳动表现也不积极,招工回城自然没有我的份。又是陶书记很认真地推荐我并为我争取到名额。他认为我继续留在农村会被耽误的。
就这样,1978年底我结束“知青”生活回城了。
在我心里,永远铭记并感激陶书记对我的帮助。等我后来真的成了专业画家,他却不在人世了。这对我是个很大的遗憾。我多想以一个画家的身份去看望他老人家,告诉他,我己经能画出许多好作品了,但他却永远不在了⋯⋯
从“知青”转换成工人,我进入了吉林市最大的国营企业“三大化”之一的称为102的化肥厂。进厂之初本应该和众多学徒工一起作为 “化工”去外地培训一年,然后回厂上岗做一名化工厂的普通工人。高考报名失败的我,非常不甘心接受把学画的路“走错了”的结局,还想在当工人的日子里重新学画,画所谓的写生和素描。怀着这样的心态,我拜了化肥厂工人文化宫的美工陈侃大先生为师。从此我们成了亦师亦友的忘年交。陈师傅以他宽厚的心胸和灼热的心肠全身心地帮助我,使我走出了那段人生最混乱、最痛苦、最无助的艰难日子。他和陶书记一样坚信我能画好画。在工作上他想办法给我创造学画条件,一次次将我借出来画宣传栏、装饰画,用这样的办法逃避去外地培训。在学画方面,他给了我大量画纸,颜料,笔、墨等材料和工具,我至今用的一块砚台还是当年师傅送我的。那段时光的我,家庭生活负担沉重,工作“不务正业”,精神苦闷压力巨大。是陈师傅的袒护和支持使我坚持画下去,终于熬到人生的转机。师傅对我的帮助不只是那个时期。在后来我读大学的四年里,师傅仍然供我学画用品。大三时去黄山写生,拍了许多卷黑白照片,也都是师傅找人冲洗的。后来我定居北京,几次邀师傅来北京住几天,师傅也表示一定来看我,但是我们却都没有等到在北京相聚的这一天。
师傅的去世令我很痛心!
他是一位画家,如果他能看到我后来创作的许多作品和所取得的成绩,他将会有怎样的欣慰?我多想与他站在我的作品前一起开心的欢笑,侃大师傅那纯朴、大气的神情一直都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
谈起师傅,也会同时想起在化肥厂帮助过我的另外两位领导:老干部高岳先生和我的车间主任马继荣先生。高岳先生在我进厂之前已经离休,但后来厂里成立了一个精神文明办公室,他又被请回来当主任。我被借在工会画画是临时的,时常被威胁要送到车间去。高老先生看到我不妙的处境,就很强硬的将我借到他的身边,任务是画全厂的鸟瞰图。一年左右的时间我在他的办公室共画了三幅巨大的鸟瞰图。所谓的鸟瞰图就是全厂的车间厂房、水塔烟筒、办公区和道路的分布图,我不知道这三幅图要挂到哪又有什么用。但躲在这里制图,对我是非常重要的借口,我可以在上班时间看书或者到外面去写生。当时我非常怕被分到车间去,到车间就意味着要去外地培训。学画、考学的计划就会落空了。高老先生他喜欢看画,觉得我应该好好画画,努力找机会上大学。我不知他是什么级别离休的,厂里人都很敬重他。我一直很清晰地记着他清瘦的面容还有威严的目光,但老人家对我很慈爱。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位有长者风范的领导⋯⋯在我画完鸟瞰图的某一天,工会主席把我叫去,然后不做任何解释把我带到厂人事科,干净利落的办了手续就把我分派到尿素车间当电钳工了!后来听说高老先生对此极为不满,骂工会主席没文化,居然不经过他的许可就把人遣送到车间了。从我离开那个精神文明办公室,再也没回去过,再也没见到高岳老先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一直没去看看他。时隔近四十年了,每每想起这位老人,我都很伤感,为那戛然而止地分别而阵阵疼痛!
突然被分派到车间令我惶惶不安。如果不是遇到尿素车间主任马继荣先生真不知怎么应付这个局面。当我第一天来到这个车间就感到处境尴尬。这是个还没开工的新建车间,所有的青工都去外地培训了,办公室里只有几位领导和工务员,没有像我这样的学徒工。我这个所谓的电钳工每日晃悠在领导的办公室里,既不能画画也不能不来上班。时时处在不上不下的囧境中。马主任很大度地接纳了我,他问我将来的打算,我告之想画画考大学。不知马主任当时是否相信我能考上大学,但他答应给我一段准备的时间,他允许我择时继续去文化宫画画。临近考试前夕的时间极其关键,特别是在报考学校需要单位开介绍信受阻时,马主任代我去和厂长沟通,我才得以参加高考。在做事干净利落、雷厉风行的马主任的帮助下,我最终离开了工厂,实现了我人生一次重大的转折。
多少年来,我一直忘不掉工厂岁月的最后时光:在那个幽暗的临时办公室和陌生的人群中和蔼亲切的马继荣主任⋯⋯
在工厂期间,我还参加了龙潭区文化馆的素描学习班,每天下班后就去画画,当然在那个班上我的素描基础比较差,毕竟练习的时间太短。是文化馆的于长林、张玉茹等老师的辅导,使我接受了较系统的素描训练,这对后来考上大学起了很重要作用。在学习班只能画石膏像,没有人当模特画写生,我就在家里请母亲做模特。自己画得不好,我就找来几个素描好的人一起画。母亲做模特很认真,她看不懂素描也不喜欢素描。她认为我临摹的那些工笔画好看。但是母亲听我说考大学必须要会画素描,就很替我着急,虽然坐在那里让我们画很累,可她从来不打盹总是静静坐上两个多小时。我的素描头像画的最多的就是母亲。
在准备考学期间我还受过潘广荣、单用义、贾滌非诸位的辅导,这都是因缘际会。故乡学画的十年,是这么多朋友共同的将我推上了走向远方的第一个平台。
从1980年我考上东北师大算起,离开故乡己近40年。岁月倏忽,一个学画的追梦少年幻化般的成了一位创作了许多作品的知名画家。这一切,都启程于故乡,这块给我温暖的土地和这里的人们。无论我走多远都是故乡的路将我送向远方。我也希望让故乡见证,当年努力扶持的艺术青年,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所以今天我的这些作品回归故里,是感恩,更是情理之中。此次捐献给家乡的是这些年我各个阶段的画作,有学画初始的幼稚作品,有大学时代、研究生时期的课堂训练,有成为职业画家的各时期的代表作。每一幅作品都有我努力的痕迹。正是这些作品使我能坦然面对故土,正是这些作品可以作为对当年帮助过我的人们的回报。
故乡,是我踏上征程的坐标,是我永远积蓄力量的源头。故乡的一切都令我难忘。
2018.8
袁武于北京
展厅预览
大山上的岳桦林——袁武艺术品评
裔 萼(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
巍峨的长白山上,海拔1800米至2000米的苦寒之地,山势陡峭,土壤贫瘠,风力强劲。如此严酷的环境,几乎所有的树木都望而却步,包括凌霜傲雪的松柏。然而,岳桦树却在这里顽强地扎下了根。
七月长叶,九月落叶,一年之内只有短短两个月的生长期,生长期内又常常遭遇八级以上的大风肆虐,即便如此,岳桦依然坚韧地生长着。虬曲的枝条,低矮的身躯,撕裂的树干,凸露的根须,似乎在诉说着种种生存的艰辛和磨难。
袁武第一次登上长白山,第一次见到自己家乡的岳桦林,是在1986年。当时的他刚刚结束榆树县的两年支教工作,回到省城长春艺术中学任教,居无定所,心情苦闷。暑假时他和朋友一起去了长白山。沿着盘山路一直上行,从满眼苍翠,到满目苍凉,树木花草越来越少,最后只看到一种铁铸石雕般的树木,那就是岳桦树。
当天晚上,他在日记中写到:“这里呼啸着疯狂的山风,这里聚集着严酷的寒冷。所有的生命都几乎不存在了,然而,那山上有一片岳桦林。凌冽的寒风使这树身躯低矮得像石头,高寒使这树伤痕累累,但仍顽强地生长着。这里使我懂得了生活,这里使我更爱生活⋯⋯”
岳桦树顽强的生命力震撼了袁武。他从长白山回来后,就创作了《那山上有片岳桦林》,是一幅以岳桦林为背景的自画像。但是从构图上看,岳桦林占据着画面的正中间,似乎是画面的主角,作者置身于画面的左上角,眺望着远方。其实在此画中,作者是以岳桦树为自己的精神写照:身处逆境,顽强不屈。
是的,熟悉袁武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他那并不魁梧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这能量在他的艺术创作中,是磅礴与浩然之气;这能量在他的日常生活里,是质朴与安详之态。这位画坛君子,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观其画震撼!他就如长白山上的岳桦林一般,坚韧、顽强,历经苦寒与狂风的考验,依然能够屹立于艺术的大山之上。
1959年,袁武出生于吉林市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他自幼酷爱绘画,但是无纸无墨,无师无法,全凭自己胡乱摸索。早年画中国画,因为没有宣纸,他就用水把普通的白纸浸透了去画,感受和把握墨色浓淡干湿的变化;不知道什么是“中国画”,还自作聪明地告诉小伙伴那是“国家画的画”;不知道什么是“素描”,只知道临摹工笔花鸟画和工笔人物画;不知道高考要考素描,夹着一大卷临摹的工笔画去报名,被招生老师当场驳回,连考场门都没进去。
他出身于寒门,犹如岳桦生长于高寒之地,没有艺术的沃土滋养。下乡插队当农民,回城进厂当工人,他的生活与艺术似乎相距遥远,但是他的心灵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艺术。他无缘无故地痴迷于绘画和文学,只有在书中、在画中,他才能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在艰苦的环境中,母亲鼓励他,诸多师友无私地帮助他,让他倍感温暖。
1980年,他考入东北师范大学美术系,接受正规而系统的学院教育,他比谁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他自言不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却是最用功的学生。光是画手、脚的速写,就数不胜数,甚至满教室都是。打扫卫生的同学常捡起满地的速写说:袁武,你的手;袁武,你的脚。1993年他又考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攻读写意人物画研究生学位。读研之前,他已经是全国美展铜奖的获得者,但是,他并不满足于已有的成绩,依然是那个最为刻苦勤奋的学生。
岳桦树在风刀霜剑中倔强而缓慢地生长,树龄几十岁的岳桦,树干往往只有手腕一般粗细。虽然长得不够魁梧粗壮,但是,岳桦的木质极其致密,坚如磬石,入水即沉,铮铮铁骨造就上佳之材。袁武的从艺经历与之何其相似!他说:“我像是独自走在颓圮城堞上的老人,不紧不慢地去听那吹向黄昏的忧郁的风响……我的生命和我的艺术,一直总是这样迟缓地生长着……不知道数载光阴过后,我将会在我的园圃里摘下何样的果实。但是我相信,每个人对生命的成长、情感的波动都持一种属于自己的努力和真诚。”
袁武坚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不畏时流,不慕风尚,自言“总是这样迟缓地生长着”,但是,他的努力和真诚使得他的艺术园圃硕果累累。
从20世纪80年代末期至今,袁武频频获奖。自 1989年《大雪》荣获第七届全国美展铜奖开始,一连串的奖项接踵而至:《没有风的春天》获第八届全国美展获奖作品;《凉山布拖人》获首届全国中国人物画大展优秀奖,并入选百年中国画展;《亲人》获1998年全国抗洪英雄精神赞美术作品展一等奖;《九八纪事》获第九届全国美展银奖,并获第四届全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夏日,阿拉山口的雪》获“首届中国美术金彩奖”银奖(此届无金奖),并获第二届全国中国画展优秀奖;《抗联组画——生存》获第十届全国美展金奖;《进山》获第三届中国画大展优秀奖(仅此一种奖项)……袁武的艺术得到了画坛的高度评价,也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可。
早年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时,袁武的硕士研究生导师,是蒋兆和的弟子姚有多。以徐悲鸿和蒋兆和为代表的写实水墨人物画,与南方的新浙派人物画南北辉映,曾经是20世纪中国画坛的主流。徐蒋体系取法西方古典写实绘画,以写实的造型观念与技法入主中国画,改良传统中国文人画的不尚形似,对中国美术及教育的影响至今不衰。写实水墨人物画曾经在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中国画坛独领风骚,而随着80年代的到来,写实绘画独尊画坛的地位开始动摇,写实领域里的画家们逐渐分流,一部分回归传统写意,一部分走向现代表现。袁武80年代末期在画坛崭露头角,和同时代的画家一样,也接受了新的艺术思潮的洗礼,传统文人画的写意精神和西方现代艺术的主观表现均灌注于他的创作之中。
袁武继承了徐蒋体系的写实手法和现实主义创作观念,但是,一贯的好学深思,加之青年时期曲折的人生际遇,使得他对人生和艺术的思考更为深刻与犀利,他从来没有停留在写实主义流派的技巧层面去表现现实,他认为:“现实主义不是简单地表现社会现实,创作者应该具有历史的眼光和人性的高度,应该具有深刻的思考和真挚的情感。”
历史的眼光和人性的高度,使得其水墨人物画具有深沉的文化情怀和强烈的悲悯色彩。具体到创作中,他既注重造型的严谨性和笔墨的丰富性,更注重自我情感的表达和自我个性的彰显。他将西方写实的造型手法和传统的意象造型法则融而为一,人物造型上,形貌精准,适度夸张,不拘泥于对象的表面形似,而注重对人物内在精神气质的刻画;画面章法上,大片的留白和大块的墨色,营造白山黑水似的壮阔与浪漫;笔墨表现上,又细又涩的线条和又浓又重的墨色形成强烈的疏密关系和笔墨张力;色彩的敷设上,喜用冷色调,铺陈出沉郁凝重的基调,渲染细腻苦涩的心绪和浪漫激越的情怀。
题材的选择上,他关注和表现令自己感动的对象,比如东北乡村质朴的农民、英勇的抗联战士、青藏高原虔诚的藏族同胞、中国近现代史上为国家和民族做出重要贡献的历史人物……他用饱含激情的画笔去表现现实或历史人物,通过作品抒发自己对人生与社会、历史与现实、自然与生命的理解和深情。
作为当代中国人物画的杰出代表,袁武的水墨人物画浑厚质朴、刚健凝重,在当代画坛卓然屹立,自成一家。他不仅形成了独特的个人画风,而且拓展了水墨人物画的表现手法和表现力度。无论对于中国画的现代转型,还是对于中国美术的创新发展,袁武的艺术均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
除了画家的身份,袁武另外一个重要的身份是老师。
1984年大学毕业,他被分配到吉林省榆树县师范学校任美术教员,后来调回吉林省长春市,任教于长春市第一中等专业学校,1995年特招入伍,被分配至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系任教,直至2009年转业到北京画院,任副院长、专业画家。他先后任教十八年,从来都是一个既严又慈的师长,学生们对他无不既敬且爱。2002年,他被评为首届全军院校“育才奖”金奖。
除了画家、老师的身份之外,袁武还有一个他自己最为看重的身份——江城之子。
他在吉林市出生并成长,这片土地养育了他21年,这里既是他生命的起点,更是他艺术的起点。无论离开家乡多久,吉林永远是他最为魂牵梦萦的地方。2010年,他捐资50万元作为首批款项,设立“江城优秀学子•袁武奖励基金”,之后每年高考结束后资助10万元给该年度吉林市地区品学兼优的贫困学子,10年来从未间断,今后也会一直资助下去。2018年,他首批捐赠给家乡95件(114幅)作品,并设立袁武艺术基金,收藏吉林地区45周岁以下的中国画家的优秀作品,不遗余力地推动家乡美术事业的发展。
此次袁武艺术馆开馆展,展出的均为袁武首批捐赠给故乡的作品,涵盖他各个时期的中国画代表作及素描、速写、版画作品。本次展览梳理他自20世纪70年代中期涉足画坛至今40余年的艺术历程。展出的作品中,既有他作为画坛稚子蹒跚学步时的工笔画作品,也有他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及新世纪以来各个时期的代表性作品,如表现东北乡村题材的,表现青藏高原的,表现东北抗日联军的,还有表现古典词意的作品,更有一批写生作品。
值此袁武美术馆开馆之际,谨将首批捐赠的作品展示给吉林的父老乡亲,袁武意在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和反哺之意,回报故乡诸多师友的提携扶持之谊和故土的养育之恩。岳桦树在艰难生存的同时,还用自己的根须牢牢地拢住一方土壤,用自己的生命精心地涵养着水源,守护着大山。袁武何尝不是如此?他在从事艰辛的艺术探索的同时,竭尽心力去培育学生,反哺故土,回报社会,也如岳桦林一般,用自己的生命精心地涵养着纯净的水源,守护着艺术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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