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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杂文] 散文||苏州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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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苏州记忆
红楼旧梦 2025-10-17 00:00
苏州记忆
毛鸿森||江苏
读小学时,养父带我去了镇上黄埭。读高二时学校搬到了南桥,上学放学我们经常会绕到镇上北桥,因为那里街上人多热闹。
不知道是读初一还是初二,我被寄养十年后回到出生地自己的家里。家里两个大哥,还有一个三哥寄养在村上,每天夜里他都要回自己家住。
大哥、二哥没怎么读书,小小年纪就给生产队里放牛割猪草。他们都是二十郎当的小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时家里苦,又没有母亲,所以两个大哥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我每天中午放学回家,锅里碗里总被两个哥哥吃得所剩无几。因为我的回归,家里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和二哥为了争吃的,开始和二哥吵闹。二哥一生气想要揍我,我觉得委屈,想找在苏州城里做村里民工工头的父亲告状。
天不亮我就溜出家里,摆渡走上了苏常公路。因为身上没有一分钱,我走了一天没喝上一口水,没吃到一粒米。天黑时走到了平门北寺塔。我累坏了,就靠在北塔旅社门口睡着了。
突然我被一阵警笛声吵醒,原来是街上的民房着火了,一辆消防车过来救火。我看完热闹想去“油伞社”找父亲。“油伞社”在哪?在哪条街?哪条巷?苏州一定很大,我一定很难找到父亲!我又饿又困又累,倒头又睡,睁开眼时已经天亮了。
我知道城里不是久留之地,走丢了也许永远也回不了家。于是,只好乖乖地往回走。走了几个小时,走到半道上的里口大湾桥时,我想起寄养家伯伯的大女儿菊英姐姐,她嫁在这里。有一次过年时大娘带我去过,下午时分我找到菊英阿姐家。尽管我编了很多谎言,菊英阿姐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赶紧烧饭烧菜让我吃饱,临走时还送我到村口,给了我两角零花钱。
高中毕业准备复习迎接高考,父亲患肝癌只有短短四十天就去世了。
在大队当书记的堂叔说:“你大面上是考不上大学的,就是考上了也没人供你去读。我还是送你去社办厂学木匠吧。”在北桥社办厂我做了二年木匠,学徒工的工资一月只有十二元,拿了六元菜金剩下六元,厂里把六元钱转到大队,大队再转到小队,小队还是只能给我八分半一天工分。我说:“这样不行,没有钱以后我就讨不到老婆。”
堂叔说:“我把你送到苏州油伞社做木匠,说你是已经出师的老师傅,这样你的工资就很高,菜金也多,队里给你的工分也能是正男劳力的十分了。”
就这样没过几天,我跟了村上的几个小弟兄踏了脚踏车,来到了苏州凤凰街住进了定慧寺。定慧寺门口那时挂的牌子是“苏州塑料研究所”。之前,这里是专门生产老黄伞的企业,所以被人们叫作“雨伞社”。
我来时这里是专门生产塑料泡沫拖鞋和五颜六色的香橡皮的工厂。因为父亲在这里做过工头,所以这里的人都知道我是毛良初的小儿子阿五,从厂里领导到我们大队派来的大工泥水匠、打杂的小工老头都对我照顾有加。
因为木匠是技术工种,所以我们的工资最高,一月九十元,可能比当时的市长、县长还要高。因为要请我们休息时去帮他们做点橱柜、凳子、桌子等,所以我们车间对面的食堂阿姨对我们格外亲、格外照顾。碗里的荤菜、素菜总是比别人多,也总是引起很多城里工人的声讨和抗议。
每到晚上和星期天,厂里和我们混得熟的领导和工人师傅,总会悄悄地请我们去他们家里帮着打些家具,而且总有好饭、好菜、好点心招待我们。
食堂旁边的一间平房是我们拆了庙堂,自己搭模板、铺楼板、拌水泥建起来的宿舍。后来人多了住不下,我们又自己动手在大雄宝殿前面,靠着围墙处建起了一幢二层小洋房。围墙外面的弄堂里就是每天清早四五点钟,就热闹非凡的双塔菜场。
80年代尽管农村物资供应紧张,但城里的菜场可以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那时到了夏天政府就有六毛五一斤的冷气肉(战备肉)供应,鲜猪肉是七毛五一斤。
我们乡下来的条件好的民工老头,就会买一些肉用饭盒蒸了吃,比食堂便宜许多还能多吃很多。夏天菜场里的大小肠买一付送一付,这可把那些平时省吃俭用的乡下老头给乐坏了,他们用甜面酱炖猪肠,每天下班小酌一杯,逍遥快活、好不自在。
每天下班吃好晚饭洗涮干净后,是我们最兴奋的时候。那些来苏州做小工有些年头的“老苏州”总是会结伴外出扎闹猛,什么老阊门、高桥头、红旗桥、万年桥、太阳桥(泰让桥)、养肉巷(养育巷)、伦敦路(临顿路)一口气可以说出来一长串一长串的,他们每天都有去不完、看不完、玩不完的好地方。我们年纪小又不熟悉苏州,只好拍拍他们的马屁,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后面去凑热闹、看西洋镜。
那时候中苏关系紧张,毛主席号召“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老人们说大公园在挖防空洞,整个大公园下面都是空的,打起仗来苏州人全部可以躲到地底下的防空洞里。
还说整个人民路下面都是空的,都是防空洞。又说南园宾馆地下也有林彪的“四二五工程”,里面工程浩大,修得固若金汤、是绝对保密的,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如果有人胆敢靠近,绝对一枪把你干掉!
我们平时一有空都爱去凤凰街、观前街、十全街、干将路、石路、景德路闲逛,那时苏州都是石板街巷,巷子里都是一幢一幢沿河沿街二层小木楼,楼下是一些面店饭店和百货日用品店,十分悠闲清静,偶尔有一些乡下阿爹阿婆拎着篮子、挑着担子,来城里叫卖乡下的农家土特产。
我们最爱去的是玄庙观的东西脚门。玄庙观里面从早到晚都是各种地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东脚门边上是一家友谊商店,每到华灯初上,一辆辆大巴汽车,从竹辉路上的友谊宾馆鱼贯而出,车上下来的都是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金发碧眼的外宾。那时,除了在电影上,我们根本没有见过生活中的外国人。所以,还没等外宾下车,大家已经把去路围得水泄不通。公安人员会把我们拦在一边,告诫我们可以在旁边恭迎,不许围追堵截。其实谁敢呢?能够近距离看上一面我们就满足了。
观前街、景德路上有很多老字号的百年名店,什么稻香村、采芝斋、绿杨馄饨店。我们虽然菜金、零花钱比在乡下时都多了,但毕竟开支也大,很多时候只能看看很少去买。这时趾高气扬的城里人就会嚷嚷着:“乡下人勿买么事让开,围牢仔像啥腔调!”我们只好红着脸、灰溜溜地躲在一边,大气不敢出,远远向里瞧。
最害怕、最气人的是乘坐公共汽车或与人碰撞后发生争吵,我们一开口,苏州人就能听出我们是乡下来的。他们盛气凌人地指着我们的鼻子骂:乡下人一副穷酸腔,龌龊得要死还要老卵?
我们知道自己穷、自己土,往往没讲几句乡下土话就从人缝里钻过溜之大吉。
一九八一年初夏,苏州塑料研究所的冯大江所长,让我和村上的小弟兄毛美根,去竹辉路与莫邪路桥堍的苏州塑料三厂帮忙装修档案室。要求我们必须在一周内完成,说市里要进行档案室大检查。塑料三厂厂里虽然也有木匠,但是城里的正式工干活不出力,叫他们干一个月也干不好的。
我们中午饭还没吃,塑料三厂管事的人过来说,到了十二点你们不要开动机器,边上的居民要午休的。我们要锯好几个档案室门框,为了抢时间赶速度,铲门框时我还没等把木靠垫钉牢,就开动机器开始铲门框。可能是做上手的我走神,也可能是做下手的毛美根开小差,门框我们没有抓稳,没有钉牢钉紧的木靠垫瞬间侧倒了。
我抓木框的右手大拇指被锯得鲜血直流,我们冲到厂区外面,工人师傅说快点去厂里医务室。医务室的医生作了简单包扎,说:“现在友谊宾馆外出游玩的外宾还在路上,我马上让厂里的车送你去苏州第一医院作进一步检查。”医生陪我坐上厂里的卡车,叫我把手举高,一是可以止血,二是可以让警察看到不拦截。
一院的医生说:“你的这个手指可能要锯掉,锯掉了你就找不到老婆了。”我顿时吓得哇哇大哭。拍片检查后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大拇指的功能还没有全部失去可以保留。
回到定慧寺巷塑料研究所,冯大江所长连夜买了一大包食品来探望我,安慰我不要急,一定要好好养伤。研究所的工人师傅说你这个手指在我们城里至少可以请半年病假。
我是乡下农民,担心不上班就不发工资。大队书记的堂叔说:“你可以不在车间干活,但一定要在雨伞社待着,要不人家不给你开工资你就麻烦了。”
两个月后,我们几个小青工骑自行车回乡下,看到路边的墙上刷着标语:“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保家卫国为人民”。堂叔在公社开会回来,在镇上说看到了穿着笔挺的海军军官。我对堂叔说:“我要去参军!”堂叔说:“我让你干木匠,马上满三年了,现在你说要去当兵,这个木匠你不是白学了。”我说:“我到部队去,还干木匠。”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日,我如愿报名参军,离开苏州到福建前线当上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海军战士。十三年后,我回到苏州在电视台当上了一名新闻记者。现在我已退休多年,在苏州城里住了三十多年。我想回到乡下,回到老家,回到北桥,告老回乡,安度晚年。可我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
插图/作者
作者简介
毛鸿森,1962年9月出生,苏州吴县人。1981年10月~1993年在海军东海舰队服役。1994年转业,任吴县电视台、苏州电视台记者。1983年1月4日在《人民海军》报发表了处女作《进步靠支烟吗》,1986年5月29日在《人民海军》报发表了摄影作品《在知识的海洋里》。
从军十多年,先后在《人民海军》报、《海军政治工作》《解放军报》《浙江日报》《宁波日报》《福建日报》《福州晚报》等发表文字、摄影、政工研究近千(幅)篇,二十多次受到嘉奖评为先进,三次荣立三等功。
采写和拍摄的《儿哭娘哄最顶用》《重视做好退伍后想在驻地打短工老兵思想工作》《如此街头卖艺人》《速连打假获胜》《疏导有序安置有方》等文字、摄彩、政工研究、电视新闻,数十次获《人民海军》报、海军政治部、中国晚报摄影学会、中央电视台、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征文、比赛的一、二、三等奖。1996年,个人辞条被收录入《当代江苏摄影家名录》。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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