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后半部分的五十回,很大可能并非施耐庵先生的原创作品。因为从第七十一回开始,不仅梁山好汉们的性格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故事的叙述风格也变得生涩乏味。很多情节显得草率敷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众所周知的“武松单臂擒方腊”,竟然被改写成了鲁智深的功劳,令人难以信服。

根据史料记载,宋江确实参与了讨伐方腊的战役。综合《三朝北盟会编》《皇宋十朝纲要》《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等多部史料,我们可以大致梳理出宋江从受招安到征讨方腊的过程:宣和元年十二月,朝廷下诏招抚山东盗贼宋江。宣和二年,方腊在睦州起义,导致东南局势动荡。朝廷派童贯为江浙宣抚使,统领刘延庆、刘光世、辛企宗、宋江等二十余万大军讨伐方腊。光世派遣间谍侦察敌情,与杨可世一同派宋江协同进军。宣和三年六月辛丑日,辛兴宗和宋江联合攻破贼寇据点上苑洞。

宋江确实参加了征讨方腊的战事,但他并未作为先锋与辽国作战,这也符合事实。而且,宋朝与辽国那场战争失败惨重:童贯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作为北宋最后的精锐部队,被辽国残兵(此前又被金兵大败削弱)打得溃不成军,数十年来积累的军力与物资几乎被毁灭殆尽。

关于宋江征讨田虎和王庆的情节,既缺乏史料支持,也与梁山好汉的性格不符。说到底,田虎和王庆本身也是梁山好汉的江湖兄弟,鲁智深和武松甘愿为朝廷鞭挞反叛义军的说法,完全违背了他们的英雄本色。
施耐庵曾是张士诚的谋士,他创作《水浒传》的初衷,主要是为了鼓动世人对抗朱元璋的统治,因此“宋江受招安”这一情节,实际上并不符合他的创作理念。
有人认为,《水浒传》后五十回是罗贯中为帮施耐庵续写而随意拼凑,也有人说这是明朝御用文人的续作。而真正的施耐庵原著,应为《古本水浒传》。在《古本水浒传》中,梁山好汉继续攻城掠地,惩奸除恶,高俅父子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浪子燕青斩杀了高衙内,虽然高俅的结局还算不上尽善尽美,但至少已不再风光。
《古本水浒传》中,梁山好汉仇怨分明,有仇必报,唯独林冲始终没机会向高俅和高衙内讨回血债。林冲愤懑至极,甚至气得口吐鲜血,昏倒在地。他哀叹道:“我林冲一生多受苦楚。你看其他兄弟,不久便报了仇。只有我家破人亡的冤屈迟迟得不到伸张,这等冤仇,他们倒都轻松报了,想想真是气死人!”
宋江和吴用只能安慰他,却不敢派高手入京行刺。卢俊义则劝阻道:“高衙内住在东京,那可是帝都,禁卫森严,想要动手可不容易。”这话听起来虽合理,但东京并非金汤铜壁,高衙内游手好闲,经常鬼混街头,杀他并非不可能。
卢俊义和宋江、吴用一样,缺乏直面朝廷权贵的胆量,但鲁智深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杰:“你们都说去不得,洒家偏要去!看俺把这撮鸟儿揪出来,替林冲兄弟出气!”
宋江极力阻拦,吴用和卢俊义也在旁劝说,鲁智深心知单凭蛮力难成事,只得趁夜偷偷下山,边走边暗自生气:“宋公明真是怕事,东京也就是座城池,哪有那么难闯?皇帝算什么?天老爷佛菩萨,洒家都不怕得罪,更何况高衙内这厮,俺就要拿他回来,替林冲兄弟报仇!”
熟读《水浒传》前七十回的读者,都能感受到这才是施耐庵的笔调,这番话也确实展现了鲁智深的英雄本色。
鲁智深刚下山,武松紧随其后,随后九纹龙史进、浪子燕青、美髯公朱仝和插翅虎雷横也奉命追赶。他们乔装打扮,冒充神医潜入沂州府,面对酒色伤身的高衙内:“燕青扑到床前一看,病人瘦骨嶙峋,气息奄奄。燕青心想:‘这厮命不久矣,先取了首级回去罢。’一刀割下头颅,翻身奔出上房。”
高衙内之所以在沂州府被杀,是因为当地太守高侗是他的堂叔。高衙内此行本是做老本行,因此终究死在了这花前柳下之地。
有趣的是,高衙内原是高俅的堂弟。由于高俅踢球时不知踢坏了什么,迟迟不能生育,便将堂弟收为养子。《水浒传》前七十回中已有记载:“高俅新得势,尚无亲儿无人帮衬,便收养了堂叔高三郎的儿子做子嗣。”

高俅想逆天留香火,没想到恶人终究断子绝孙,到头来白忙一场。
燕青带着高衙内的首级回梁山,沂州府竟想用万两白银赎回。武松收下银子,却坚决不交首级:“这厮的脑袋早被送回梁山泊,送给林教头当夜壶用了,就算给我们十万金银也休想换回。”

高衙内的首级早已由戴宗送回梁山,鲁智深与兄弟们答应这笔赎金,实则是燕青的妙计:“干脆戏耍他们一番!”
武松戏弄了沂州府,回到梁山后问林冲:“高衙内的驴头抛到哪儿了?”林冲答道:“没扔,恨极了,就让人用漆涂好,放在床底下当夜壶用。”
林冲多了只夜壶,高俅彻底断了念想,心中苦闷可想而知。然而,恶有恶报。还没等张叔夜成功招安梁山,李纲就参了高俅的黑,赵佶因高俅屡战屡败大为不满,一道圣旨便将这位昔日“毬友”(宋朝足球与今不同,高俅原名高毬)免去官职,彻底赶回家中。
高俅被免官的记载确实符合史实,但正因免官较早,他未像童贯那样被斩首,也未像蔡京家族那样在靖康之难中遭受惨祸。看来,仅仅免职,对他来说还是太便宜了。

细看《古本水浒传》,的确比通行版后五十回读起来痛快得多。正所谓善恶终有报,只是早晚问题。高衙内的首级变成夜壶,算是应得的报应。
史书中记载高俅“身兼军政,侵夺军营以充私产,多占禁军以充役使”,最终“朝廷不得不屈服于夷狄,实乃俅恃宠营私所致”。这样一个误国奸臣,竟然死得全身而退,保全了头颅。
高俅的结局不够惨烈,多少令读者不满。但无论是史书还是《古本水浒传》,结局都如此。此事难免令人感慨:高俅的罪行远甚高衙内,后者身首异处,为何高俅却免于斩刑?这无疑是历史与文学上的一大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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