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杂谈] 文史｜晚年钱锺书谈鲁迅

作者：钱之俊

“鲁迅可以说是犯了‘重婚罪’”

陶洁《一面之缘和一封信》一文回忆了20世纪90年代初，自己到三里河拜访钱锺书的一次经历。这次拜访中，钱锺书言及鲁迅。

钱锺书告诉陶洁：“鲁迅为什么弃医从文，去他读过的大学看看他的成绩单就知道了。”钱锺书的意思是鲁迅在日本学医成绩并不理想。钱锺书认为：“鲁迅可以说是犯了‘重婚罪’。”陶洁听了吓了一跳，她本来以为鲁迅和朱安后来离婚了。钱锺书好像很高兴把陶洁镇住了，“安慰”她说：“鲁迅没有问题，因为他没有跟许广平结婚，他们只是同居。”他还告诉她：“其实鲁迅并不穷。”“他有稿费啊，很多的。”（陶洁《一面之缘和一封信》）

笔者曾在《“鲁迅是最主张自由的”：晚年钱锺书谈鲁迅》一文中提及，钱锺书对鲁迅冷落原配夫人感到不满，佐证材料引用的是他私信中的话：“三年前鲁迅纪念时出版之传记，即出敝所人撰著，中间只字不道其原配夫人，国内外皆有私议而无声言者。”（1985年4月6日钱锺书致李国强函，《京华时报》2013年5月22日）此番钱锺书对陶洁所言，进一步证实了他对鲁迅处理婚姻态度的不满。他认为，从文人私德来讲，胡适要好于鲁迅。

1988年，汪荣祖到京拜访钱锺书，钱谈及鲁迅时说：“许多名人之透明度日渐昭然，如毛、如鲁迅皆然。鲁迅与蔡元培之品德皆不足取，若鲁迅姘妇成为弟媳，而蔡乃一官僚耳。”“然统言之，胡适之品格绝高于鲁迅、蔡元培等。”（汪荣祖《槐聚心史：钱锺书的自我及其微世界》，第13-14页，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14年版）钱语直截了当，令人惊骇。钱锺书这里对鲁迅品格的怀疑，应指周作人之妻羽太信子指称鲁迅对其有不轨之行为。这件事，不管其他人信不信，钱锺书信了。他这个认识，估计在解放前就已根深蒂固。

钱锺书参加的一次鲁迅纪念会

1981年4月，钱锺书任鲁迅诞辰100周年纪念委员会委员。他认为他“是被邀去凑数的”（1981年4月21日致李景端函），一般活动并不参加：“鲁迅纪念活动，弟以事都未叨陪，只出席结束大会。”（1981年致郑朝宗函）就在这一年5月，胡乔木对钱锺书说：“请看在我的面子上，给社科院撑撑场面，当个副院长。”一年后，钱锺书担任中国社科院副院长。

1986年10月，中国社科院举办“鲁迅与中外文化”学术讨论会。钱锺书以副院长身份致开幕词。他说：“鲁迅是个伟人，人物愈伟大，可供观察的方面就愈多，‘中外文化’是个大题目，题目愈大，可发生的问题的范围就愈广。中外一堂，各个角度、各种观点的意见都可以畅言无忌，不必曲意求同，学术讨论不像外交或贸易谈判，无须订立什么条约，不必获得各方同意。”（《“鲁迅与中外文化”学术讨论会开幕词》）《文汇报》当时报道说，这篇开幕词“赢得全场热烈的掌声”。杨绛回忆，钱锺书主持的这次大会，“说话得体，也说得漂亮”。（《我们仨》）也有人说，钱锺书的开幕词“换来的只是一片沉默的抵制，因为他说伟大人物是不须赞美的”。

胡乔木和钱锺书（钱少见地穿着新式西装大衣）

2025年元月份，笔者看到“孔夫子旧书网”出售一套1986年“鲁迅与中外文化”学术研讨会的材料和一些会议照片与几张表格。照片中有一些是钱锺书先生的，他少见地穿着新式西装大衣，满面笑容，看不出七老八十的样子。

学术讨论会的日程表显示，10月19日上午（8:30-11:30），在国际俱乐部举行开幕式，下午（14:00-17:30）进行大会发言，晚上电视录像。10月20日上午，大会发言，下午小组讨论，晚上文娱活动。10月21日上午，大会发言，下午参观鲁博，晚上自由活动。10月22日上午，大会发言，下午小组讨论，晚上文娱活动。10月23日上午，大会发言及闭幕式，下午自由活动，晚上电视录像。大会发言及小组讨论会地点在芙蓉宾馆。

学术讨论会筹备会议代表名单显示，特邀代表10名，有周海婴等人。代表31名，有孙玉石、朱正等在京和京外的学者。京外学者名字旁，手写了各自来京时间及出行方式等，有坐飞机，有坐火车。会议工作人员8人，大部分是当时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的年轻人，如濮良沛（即与钱锺书夫妇打架的林非）、卓如、袁良骏等。

有一张手写的“‘鲁迅与中外文化学术讨论会’聘请（借调）会议工作人员补贴表”，一共9人（有汪辉、王友琴等），合计的工作天数是89天，发出的补贴是267元。

来源：各界杂志2025年第5期